主属于女眷,不曾参与逼宫,本不会受其波及,却还是自请流放北境。

    离宫那日,正好遇见江照雪入宫。

    二公主望向他的眼神,当初他并不曾留意,如今回想,却已不是看心中仰慕的少年郎,而是一个即将把一生都埋葬在深宫的可怜人。

    她说:“江公子,我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在西华门看见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说不出祝福之言,因为公子本该是鸿鹄却要困于樊笼,我也无法诅咒,因为时至今日,我仍旧心悦公子,故而希望公子得偿所愿。”

    江照雪当时很疑惑:“萧朔与文贵妃本可登临帝位,你不怨我?”

    “成王败寇,有何可怨?”二公主摇了摇头,“我只是有些可惜。”

    可惜什么,她没再说。

    只是俯身作揖,然后上了那辆破旧的马车,离皇宫越来越远。

    “江照雪?江照雪?!”

    一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,用力摇晃,江照雪受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感,虚虚睁开眼。

    映入眼帘的是萧朔焦急的脸。

    “你这脸比死人还白,你不会真的要死了吧?你可别死在这里啊,届时皇姐会骂死我的!”

    江照雪张了张唇,无力说话,意识昏沉,只觉着浑身时而冰冷,又时而滚烫。

    外面的天已经黑了。

    好在他们赶在宵禁前入了城,又找好了客栈。

    无杳身形瘦弱,只能勉强搀扶他,本想唤十七现身,那位萧朔的侍从却默不作声上前,将他背在背上往客栈二楼走。

    后面是萧朔不满的嚷嚷声:“喂,你到底是本皇子的奴才,还是他江照雪的奴才啊?今日本皇子摔倒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背?”

    这新来的奴才,真是一点不懂事!

    一旁的贴身侍从汗颜:“殿下,您还是少说几句吧,若是江大人真出了什么事,二公主和陛下那都不好交代。”

    萧朔路过江照雪厢房,瞥了眼那抱着人喂药的狗奴才,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“待回了宫,便让母妃把这个连大小王都分不清的狗奴才丢去掖庭!”

    侍从连忙附和,总算把人哄回了厢房。

    此时隔壁厢房内,无杳端着热茶站在一旁,也顾不得这位相貌平平却气势迫人的三皇子侍从如何举止怪异,语气急切:“大人身子弱,马车里太闷,外面又下了雨,定是着凉了。”

    可此刻天色已晚,城中药房马上就要关门,他从哪里去寻大夫。

    十七从窗外翻出来,看了眼榻上面色苍白的人,对无杳道:“我去找大夫,你看好公子,此人身份不对,留心些。”

    无杳只得点头。

    十七翻窗离开。

    床榻上,江照雪闭着眼,眉头微拧,眼皮下的眼珠不安地转动。

    他再次坠入那片火海中。

    每一寸肌肤都被火舌舔舐,灵魂却脱离躯体,随着滚滚浓烟,飘出了大理寺的牢房。

    夜色朦胧,大雪初霁,本该寂静无声的朱雀大街尽头,有人骑在马上,一路狂奔。

    马蹄踏碎一地霜雪与月色,堪堪停在火光冲天的牢房门口。

    男人翻身下马就要往里冲,却被后面跟来的骁翎卫死死拦住,头顶十二旒冕冠尚未来得及卸下,显然是刚从宴会上得知大理寺走水的消息。

    “给朕滚开!”

    “陛下万万不可!龙体怎可损伤?!”

    江照雪的虚影被风吹到他身侧,垂眼冷冷俯视他。

    萧濯约莫是想进去鞭尸不成?眼看就能除掉江家这颗眼中钉,却被他动用了最后一点势力尽数远走高飞,想必是气急了。

    没了他在,萧濯往日的脾性无人敢去压制,一脚踹开前方挡住他的骁翎卫,冲进了火里。

    江照雪并不在意他的死活,也就没有跟进去,倒是对帝王忠心耿耿的骁翎卫匆匆跟进去,大理寺内一时间喧闹不止。

    不到一炷香,天又下起了雪,火势渐渐消了。

    他抬眼,看着萧濯抱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大步走出,一旁候命多时的李太医上前,欲为帝王把脉,却闻萧濯红着眼道:“先给他把脉。”

    李太医望着帝王怀中面目全非的尸身,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一具皮肤经脉悉数烧毁的尸体,便是丢到义庄都无人能认领,又如何把脉?

    江照雪扫了眼自己的尸体,又看了看露出一副难过模样的帝王。

    多可笑,多荒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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